* 联络补充

本节用于为先前完全不了解联络的朋友从头开始介绍联络的概念. 已经了解相关知识的朋友可以跳过本节.

1引入

上, 一个向量场 对各分量的偏导数是有自然的定义的, 从而任意方向导数算子 作用在一个切向量场上的结果也是有自然的定义的: 它等于(1)这在矢量分析中是标准内容, 接触过电磁学或流体力学的朋友应该对此不陌生. 我们把上式记作 . 对于 上的一个固定的点 , 代表了 点处沿切向量 的变化率, 既有大小又有方向, 可以看作是 中的向量.

我们知道, 在一个微分流形 上, 一个切向量 也是被定义成了一个 的方向导数算子. 那么我自然可以问这样一个问题: 是否也可以看作是切向量场的方向导数? 或者我们更贪心一点, 是否也定义了一个任意阶协变, 任意阶反变的张量的方向导数?

答案是 “否”. 在一个一般的流形上, 标量场 (光滑函数) 的方向导数并不能自然地拓展到矢量场上. 我们可以从两方面来说明这一点.

一方面, 在流形上任意取一个坐标系 , 假设 , 下的表达式是 , 上有一个光滑切向量场 , 其在该坐标系下的表达式是 , 如果我们想像 (1) 中那样定义 的方向导数, 即(2)但 (2) 并不是一个坐标不变的表达式: 另取一个坐标系 , 设 , 在该坐标的表达式分别为 , , 则(3)特别地, , 这说明 (2) 这种直接沿用欧氏空间中的向量场的方向导数的定义方式 (1) 的做法是不可行的.

另一方面, 如果把流形看作是欧氏空间的子流形, 然后在被嵌入的欧氏空间中使用 (1) 来定义向量场的方向导数, 那么我们会发现, 子流形的切向量场的方向导数可能不再包含于子流形内. 比如说在单位圆周 上的切向量场 , 如果对 使用 (2), 则对于任意 , 我们有它不是 上的切向量.

但这只是说明了向量场的方向导数不能由标量场 (光滑函数) 的方向导数自然诱导出来, 并不是说向量场的方向导数无法定义. 事实上, 上述讨论的两个问题已经提示了我们如何定义向量场的方向导数.

2联络的定义

(3) 中的推导说明 这个表达式不是坐标不变的, 在一个坐标变换 下, 之间会不可避免地相差 这样一个类似于 (2,1)-型张量的项. 既然这不可避免, 我们何不直接把这样一个项补充到 的定义式中来呢? 这就是说, 我们取 为一个使得 在坐标系 下可以写成(4)这种形式的 的映射. 其中 对于每一个 的光滑函数, 这样一来, 在另一个坐标系 中, 利用 (3), 我们有(5)其中(6)特别地, 注意到 (5) 中的第一行与最后一行具有相同的形式, 也就是具了坐标不变性.

也许读者会认为我们接下来就可以确定各坐标系下 的表达式了. 但事实上, 我们是无法在一个一般的流形上仅通过 (6) 这一个条件给出 的表达式的, 或者说具有上述形式的算子 并不是唯一的, 这一点我们很快就会看到.

接下来我们给出 " 联络 " 的定义, 简单来讲, 一个 " 联络 " 就是一个形如 (4) 这种形式的 " 方向导数算子 ".

定义 2.1 (联络, 局部坐标下的定义). 是一个光滑流形, 如果一个运算(7)使得对于任意 , 当 时, 有 , 并且对于任意包含 的局部坐标系 , 存在一组 上的光滑函数 使得 (4) 对于任意 成立, 则称 上的一个仿射联络, 简称联络. 称为 在坐标系 下的 Christoffel 系数.

注意到 (7) 这种形式的映射可以自然地看作 的映射, 这是因为对于任意 , 我们可以定义(8)这样一来, 我们可以把上述定义写成如下等价形式:

定义 2.2 (联络, 局部坐标下的定义). 是一个光滑流形, 如果一个运算(9)使得对于任意 上的局部坐标系 , 存在一组 上的光滑函数 使得(10)对于 上的任意两个光滑切向量场 成立, 则称 上的一个仿射联络, 简称联络.

不难看出, 上述两个定义在 (8) 的意义下是等价的, 并且在后一种定义下, (5) 中的结果可以写作其中 的转换关系仍然由 (6) 确定.

数学家们也给出了联络的一个坐标无关的等价定义

定理 2.3 (联络, 坐标无关的等价定义). 是一个光滑流形, 则一个形如 (9) 的运算 是联络当且仅当 满足如下性质

(1). 对于任意 , , 有

(2). 对于任意 , , 有

(3). 对于任意 , , 有

证明: "" 可以在局部坐标下直接验证: 在流形上任意取一个坐标系 , 设 的局部表达式分别为 , , , 则"": 在流形上任意取一个坐标系 , 设 的局部表达式分别为 , , 则其中 确定.

例 2.4. ( 上的标准联络) 记 上的标准坐标系为 , 对于任意两个光滑切向量场 , 定义(11) 上的联络, 其在标准坐标系下的 Christoffel 系数全是 .

联络的定义给出之后, 一个自然的问题就是: 对于一个流形而言, 它是否存在? 是否唯一?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简单的: 一定存在, 且一定不唯一.

存在性的证明在标准的微分流形教科书中都是用 " 单位分解定理 " 证明的, 从而保证了具有 Hausdorff 可分性和第二可数性的光滑流形上都有联络. 我们在此不作展开. 不过我们还是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解释为什么联络一定存在: 事实上, Whitney 嵌入定理保证了 Hausdorff 可分且第二可数的流形可以光滑嵌入到有欧氏空间中, 而欧氏空间的光滑子流形上有一个自然定义的联络 (这一点我们后面会讲到), 因此光滑流形上一定有联络.

非唯一性其实并不难想到: 我们对 (4) 中的 没有做出任何限制, 这极有可能为 的取值提供很大的自由度. 事实上, 我们有一个比单纯的非唯一性强得多的结论, 它完美地刻画了 " 一个流形上的全体联络所构成的集合 " 的结构.

定理 2.5. 是光滑流形, 是其上一个联络, 则

1.

对于 上的任意一个联络 , 存在一个 (1, 2) 型张量 , 使得(12)对于任意 成立.

2.

对于任意一个 (1, 2) 型张量 , (13)

证明: (1). 我们只需要验证 这个映射对 具有函数线性性质. 对 的函数线性性质及对 -线性性质是平凡的, 我们来验证对 的函数线性性质: 事实上, 对于任意函数 , 我们有这样一来, 便可知 定义了一个 上的 (1, 2) 型张量, 故 (12) 成立.
(2). 我们只需验证 满足对第一个分量的函数线性性质, 对第二个分量的 -线性性质及 Leibniz 法则. 我们只验证 Leibniz 法则, 其余皆是平凡的. 这样一来, 便可知 定义了一个 上的一个联络.

上述定理很清晰地刻画了一个流形上的全体联络所构成的集合: 任意取定一个联络 后, 我们可以将全体联络组成的集合按照的方式一一对应到 上的全体 (1, 2) 型光滑张场所构成的集合 上. 这相当于一个以 为模型线性空间的仿射空间. 这就是 " 仿射联络 " 中 " 仿射 " 一词的由来.

3Riemann 流形的 Levi-Civita 联络

我们在第一节末尾提到过, 如果在 的嵌入子流形 上使用 上的方向导数的定义 (2), 则有可能得到不包含于子流形中的方向导数向量. 如果我们希望用这种方式来定义流形上的方向导数, 则我们必须想办法消除掉方向导数中 " 脱离子流形的分量 ".

对于一般的流形, 我们并不容易定义什么叫 " 消除掉脱离子流形的分量 ", 但如果我们考虑的流形 是 Riemann 流形, 并且其在 (配备标准欧氏度量) 中的嵌入是等距嵌入, 则 " 消除掉脱离子流形的分量 " 可以自然地理解为以将它定义为将 正交投影, 其中 . 这样一来, 对于一个欧氏空间 的任意 Riemann 子流形 , 我们可以定义(14)其中 沿 的方向导数(15)上式中第一个等号后的 "" 表示 上的梯度算子, 上的标准坐标系. 事实上, (14) 中定义的 总是 上的一个联络, 并且有趣的是, 该联络的定义与 中的等距嵌入方式无关, 是可以内蕴定义的.

定理 3.1. 的 Riemann 子流形, 则 (14) 中定义的 上的一个联络, 并且该联络可以由 唯一确定, 与 中的等距嵌入方式无关.

证明: 我们来证明 在任局部坐标系下具有形如 (4) 的表达式. 记 , 上的标准坐标系, 任取 , 一个包含 的光滑局部坐标系 , 一个 中的切向量 , 一个 上的光滑切向量场 , 则 中的表达式分别为我们记 上的两个向量 的标准内积为 , 其在 上诱导的 Riemann 度量为 , 从而对于局部坐标系 上的任意两个基向量 , 我们有(16)任取 上满足 , 的曲线 , 则在 上, 有(注意上式依 Einstein 求和约定需补充的求和号是 ), 于是对于每一个基向量 , 利用恒等式 (16), 我们有其中于是(17)其中(18)由 (17), (18) 知 在任局部坐标系下具有形如 (4) 的表达式, 因此它定义了 上的一个联络. 此外, (17), (18) 中的最后结果仅涉及度量 在光滑局部坐标系 下的表达式, 没有显式地涉及 上的坐标函数 , 由此可知该联络的定义与 中的等距嵌入方式无关.

任何光滑 Riemann 流形 均可等距嵌入到欧氏空间中, 这是由 John F. Nash (提出了 " 纳什均衡 " 获诺贝尔奖的那个 Nash) 在 1966 年证明的. 而当 被等距嵌入到欧氏空间中之后, 我们就可以利用上述定理得到: 上存在一个由 唯一确定的联络 , 它在 的局部坐标 下的 Christoffel 系数由 (18) 确定. 这就是 Levi-Civita 联络的定义.

定义 3.2. 是 Riemann 流形, 我们定义其 Levi-Civita 联络 为在 的任意光滑局部坐标系 下的 Christoffel 系数为(19)的联络, 其中 , 的逆矩阵.

并且我们还可以给出 Levi-Civita 联络的一个直观理解: 是 Riemann 流形 的 Levi-Civita 联络, 则对于 , , , 沿 的方向导数在 上的分量 (或者说是在 的投影).

一般的微分几何教科书中会用如下方式来描述 Levi-Civita 联络:

定理 3.3. (Riemann 几何基本定理) 一个 Riemann 流形 上存在唯一一个满足如下条件的联络

(1). 无挠性: , ,

(2). 对 的适应性: , ,

它就是 上的 Levi-Civita 联络.

证明: 在 的任意光滑局部坐标系 下, 记 , , , , 的 Christoffel 系数, 若 是 Levi-Civita 联络, 则 (19) 成立, 于是由 (19) 很容易看出 , 于是 , 成立, 即 Levi-Civita 联络满足无挠性, 而故 Levi-Civita 联络满足对度量 的适应性. 反过来, 如果 满足上述两条性质, 则利用对度量 的适应性, 我们有将前两式相加并减去第三式, 并利用无挠性, 我们有从而有(20) 的任意光滑局部坐标系 下, 将 , , 代入上式, 得两边同时乘以 的逆矩阵即得 (19), 从而 是 Levi-Civita 联络.